1 第一章
六点的闹钟准时响起，尖锐的蜂鸣声像根细针，猛地扎破了卧室里粘稠的黑暗。
王丹露的睫毛剧烈颤动了两下，眼皮却像粘了层厚厚的胶水，怎么也掀不开。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按闹钟，指尖在床头柜上胡乱摸索了半天才碰到那个冰凉的塑料外壳，用力一按，世界暂时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几声鸟叫。
“唔……”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身体像灌了铅似的沉在床垫里。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拼命呐喊：不想起，真的不想起。
可另一个更清醒的声音却在耳边催促：两个孩子的早餐，送他们上学，谁来管？
这个念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所有赖床的欲望。
王丹露咬了咬下唇，用尽全力掀开被子。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趿拉着拖鞋，摇摇晃晃地走向客厅。
客厅的窗帘还拉着，光线昏暗。
她摸索着打开厨房的灯，惨白的灯光骤然亮起，刺得她眯起了眼睛。
极速的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廉价咖啡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稍微驱散了一些困意。
她端着走到阳台。
推开玻璃门，清晨的凉风扑面而来，带着一丝草木的清新气息。
远处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
她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小口小口地喝着咖啡，试图让这带有咖啡因的液体唤醒沉睡的大脑。
“唉，又是新的一天。” 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楼下空无一人的小路上。
想起昨天晚上，老大乐乐因为作业没写完被老师留堂，回来时都快七点了，饭也没好好吃，就趴在桌上补作业。
老二甜甜更是折腾，临睡前非要吵着喝草莓味的牛奶，家里没有，哭闹了半天，最后还是她下楼去便利店买的。
一杯咖啡很快见底。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空杯子放在阳台的小桌上，转身走进厨房。
“叮叮当当” 的声音开始在厨房里响起，这是她每天早晨的必修课。
她打开冰箱，拿出鸡蛋、牛奶、面包，还有昨天买的青菜。
“今天得给孩子们做点有营养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把鸡蛋打进锅里。
“乐乐最近好像又瘦了点，甜甜也挑食，得变着花样做。”
锅里的油热了，鸡蛋刚倒进去锅内放好的模具就发出 “滋滋” 的响声，很快凝固成心的形状还有星星的形状。
她又开始洗青菜，切面包，动作熟练却带着一丝疲惫。
就在这时，卧室里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王丹露侧耳听了听，知道是丈夫贾一起床了。
果然，没一会儿，贾一就揉着眼睛，穿着睡衣走出了卧室。
他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睡意，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拿着手机，开始刷起了新闻。
2 第二章
“起来啦？” 王丹露在厨房里扬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嗯。” 贾一头也没抬，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早饭马上就好，你先去洗漱吧。” 王丹露一边翻着锅里的鸡蛋，一边说道。
“知道了。” 贾一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着。
王丹露看了他一眼，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结婚这么多年，贾一在家庭中负责的唯一事情就是工作。
可话说回来，钱好像也没赚得很多，每个月的房贷、车贷，还有两个孩子的开销，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是没有抱怨过，可每次一说，贾一就会说：“我在外面工作也不容易啊，你在家带带孩子，做做家务，有什么好累的？”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把这些烦心事暂时抛到脑后，专心致志地做着早饭。
很快，四盘早餐摆在了餐桌上：每人一个煎蛋，一片面包，一杯热牛奶，还有一小盘清炒青菜。
她看了看时间，六点四十五，得去叫孩子们起床了。
她走进卧室，两个孩子还睡得正香。
姐姐乐乐侧着身子，被子踢到了一边，露出半截小腿。
妹妹甜甜则趴在床上，口水把枕头湿了一小块。
王丹露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温柔的笑意，尽管每天早晨叫他们起床是最糟心的开始，但看着他们熟睡的样子，心里还是软软的。
“乐乐，甜甜，该起床啦。” 她轻轻地摇晃着两个孩子的身体，声音尽量放得温柔。
没有反应，两个孩子纹丝不动。
王丹露加大了摇晃的力度，提高了音量：“宝贝们，快点起床啦，再不起就要迟到啦。”
乐乐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妈…… 再睡五分钟……”
甜甜则干脆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哼唧。
“不行，不能再睡了，” 王丹露拍了拍她们的背。
“你们看，天都亮了，再不起来，早餐就要凉了。”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乐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眼睛还是闭得紧紧的。
王丹露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已经是每天的常态了。
叫一次是肯定叫不醒的，她得像个闹钟一样，每隔几分钟就来叫一次。
她走出卧室，去收拾孩子们上学需要的东西。
乐乐的书包昨晚就放在沙发上，她检查了一下，作业本、课本、文具袋都在，就是红领巾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她在客厅里找了一圈，最后在沙发缝里找到了那条皱巴巴的红领巾。
甜甜上幼儿园需要带的东西相对少一些，但也不能马虎。
她的小书包里要放换洗衣物、纸巾、水壶，还有昨天老师说的要带的彩笔。
王丹露一一检查好，放在门口的鞋柜上。
3 第三章
当她再次走进卧室时，两个孩子终于有了动静。
乐乐正揉着眼睛坐起来，哈欠连天。
甜甜也翻过身来，揉着眼睛，小嘴撅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快点快点，” 王丹露催促道。
“乐乐，你先去洗漱，甜甜，妈妈帮你穿衣服。”
乐乐慢吞吞地爬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向卫生间。
王丹露则走到甜甜床边，帮她脱下睡衣，换上干净的衣服。
甜甜还没完全清醒，任由妈妈摆弄着，时不时打个哈欠。
“妈妈，我要穿粉色的裙子。” 甜甜突然开口说道。
王丹露愣了一下，看了看窗外，今天天气好像有点凉，穿裙子恐怕不行。
“甜甜，今天有点冷，咱们穿裤子好不好？妈妈给你找那条带小兔子的裤子，好不好？”
“不要，我就要穿粉色的裙子！” 甜甜立刻瘪起了小嘴，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王丹露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孩子，每天早上都要在穿衣服上折腾半天。
“甜甜乖，穿裙子会冷的，感冒了就要打针哦。
你看，那条小兔子裤子多好看啊，上面还有你最喜欢的小兔子呢。”
“我不嘛，我不嘛！” 甜甜开始撒娇，两只小脚在床上乱踢。
就在这时，乐乐从卫生间出来了，看到妹妹在闹。
忍不住说道：“甜甜，你就听妈妈的话吧，穿裤子吧，不然上学要迟到了。”
“你走开！” 甜甜冲着乐乐喊道，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王丹露赶紧抱住甜甜，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好好好，甜甜不哭，妈妈给你找粉色的裙子，咱们在里面穿上打底裤，这样就不冷了，好不好？”
甜甜这才停止了哭闹，点了点头。
王丹露无奈地笑了笑，走到衣柜前，找出那条粉色的小裙子，又找了一条白色的打底裤。
给甜甜穿好衣服，又帮她梳好小辫子，扎上两个可爱的蝴蝶结。
等两个孩子都洗漱完毕，坐在餐桌前时，已经七点十分了。
王丹露赶紧把早餐端上来，催促道：“快点吃，吃完妈妈还要送你们上学呢。”
乐乐13岁了，还算乖，早餐自己吃的还算痛快。
甜甜却又开始磨蹭，用勺子舀着牛奶，半天送不到嘴里。
“甜甜，快点吃，” 王丹露一边给乐乐整理红领巾，一边说道，“你看姐姐都快吃完了。”
“妈妈，牛奶太烫了。” 甜甜小声说道。
王丹露走过去，摸了摸甜甜的牛奶杯，温度确实有点高。
她拿起杯子，吹了吹，又用勺子搅了搅，“好了，现在不烫了，快点喝吧。” 甜甜这才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就在这时，贾一从卫生间洗漱完出来了。
他看了看餐桌上的早餐，皱了皱眉头：“今天怎么又是这些啊？”
王丹露正在给甜甜擦嘴角的牛奶，闻言抬起头：“这些怎么了？有鸡蛋、有牛奶、有面包，还有青菜，很有营养啊。”
“老是吃这些，都吃腻了，” 贾一坐到餐桌前，拿起一片面包。
“菜也太素了，能不能做点肉啊？还有，这菜做的样式也太少了，每天都是清炒青菜，能不能换个花样？”
4 第四章
王丹露的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无名火，但她还是强压了下去。
耐着性子说道：“早上吃太油腻的不好消化，而且时间也来不及啊。我昨天晚上去买菜，看到青菜挺新鲜的，就买了点。你要是想吃肉，晚上我给你做。”
“晚上？晚上回来都几点了，” 贾一咬了一口面包。
嘟囔道，“再说了，晚上孩子们也要吃，你做得那么油腻，他们能吃吗？”
王丹露放下手里的纸巾，看着贾一：“那你说怎么办？你每天早上起来就知道挑毛病，你自己做过几次早餐啊？”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工作忙，早上需要多休息，” 贾一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在家又不上班，做点早餐怎么了？再说了，我赚钱养家，你做点家务不是应该的吗？”
“我不上班？” 王丹露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我每天送完孩子上学，回来还要收拾家务，洗衣服，买菜，做饭，下午还要去接孩子，辅导乐乐做作业，陪甜甜玩，我这不是工作吗？我这工作有工资吗？”
“行了行了，又来了，” 贾一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赶紧吃吧，吃完我还要去上班呢。”
王丹露看着他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她转过头，看到乐乐和甜甜都停下了筷子，怯生生地看着她们姐妹俩，眼里满是不安。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委屈和怒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乐乐，甜甜，快点吃，别管爸爸，咱们吃完还要上学呢。”
乐乐默默地点了点头，低下头继续吃饭。
甜甜却小声问道：“妈妈，你和爸爸吵架了吗？”
“没有，” 王丹露摸了摸甜甜的头，声音温柔了许多，“爸爸妈妈就是在说话，没事的。”
贾一吃完饭，把筷子一放，站起身来：“我走了，也许晚饭回来吃。”
说完，他拿起公文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门 “砰” 的一声关上了，屋里只剩下王丹露和两个孩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沉默。
王丹露来不及收拾碗筷，对两个孩子说：“好了，妈妈送你们去上学。”
王丹露帮他们穿好外套，背上书包。
她看了看时间，七点半，得赶紧走了。
“乐乐，牵着妹妹的手，咱们走吧。” 王丹露说道。
乐乐很懂事地伸出手，牵住了甜甜的小手。
王丹露锁好门，带着两个孩子下了楼。
走到小区门口，王丹露先把乐乐送到了校车的接送点，那里已经有很多家长和孩子了。
“乐乐，到学校要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知道吗？”
“知道了，妈妈。” 乐乐点了点头，松开妹妹的手，跟着其他孩子走上了校车。
5 第五章
王丹露看着乐乐上了车，这才带着甜甜走向幼儿园。
幼儿园离小区不远，步行大概十分钟。
路上，甜甜一直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一会儿说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一会儿说老师今天要教画画。
王丹露听着女儿的童言童语，心里的不快也消散了一些。
她蹲下身，帮甜甜整理了一下帽子，“甜甜，在幼儿园要乖哦，不要和小朋友打架，知道吗？”
“知道了，妈妈，” 甜甜用力点了点头，“我会乖乖的。”
把甜甜送到幼儿园门口，看着她跟着老师走进教室，王丹露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站在幼儿园门口，看着里面活泼可爱的孩子们，心里五味杂陈。
回家的路上，她走得很慢。
清晨的阳光已经升起来了，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可她的心里却有一丝说不出的凉意。
街道上渐渐热闹起来，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每个人都在为了生活而奔波，她也不例外。
回到家，屋子里空荡荡的。
她脱下外套，走到沙发上坐下，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从六点起床到现在，她像个机器人一样一分钟都没有停歇，现在终于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
她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脑子里乱糟糟的，有对丈夫的不满，有对生活的疲惫，还有对两个孩子的牵挂。
但她知道，生活还得继续，明天早上六点的闹钟还是会准时响起，她还是得打起精神，开始新的一天。
她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向餐桌。
还有一堆碗筷等着她去洗，一会儿还要去买菜，准备晚上的饭菜。
这就是她的生活，琐碎而忙碌，充满了酸甜苦辣。
她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着她的双手，让她瞬间清醒了许多。
她拿起洗洁精，开始认真地清洗着碗盘，“叮叮当当” 的声音再次在厨房里响起，像是一首属于她的生活交响曲。
边刷碗，边想起了一些让她揪心的事。
婆婆很强势的在老家打来电话，“丹露啊，妈跟你说，乐乐已经上小学了，你该要个二胎了，这次一定要个带把的。”
老公贾一起初还会笑着打圆场：“妈，现在男女都一样。”
但当婆婆说，到他这连续三代单传时，他便不再作声。
婆婆信誓旦旦的说，“丹露啊，你不用担心孩子生下来没人带 ，我帮你带，以后你想上班就上班，你想在家就在家，一切都随你，有妈呢，你就放心生。”
预产期前一周，婆婆特意去庙里烧了高香，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串据说是开过光的桃木手链，非要戴在王丹露手腕上。
“戴上这个，保准生个大胖小子，” 她眼神里的笃定让王丹露无法拒绝，只能任由那粗糙的桃木硌着皮肤。
生产那天，婆婆比贾一还紧张，在产房外不停地踱步。
当医生抱着襁褓出来，宣布 “恭喜，是个千金，七斤二两，很健康” 时，婆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起初婆婆还强撑着在医院照顾，给王丹露擦身时动作却有些敷衍，眼神总是不自觉地瞟向旁边婴儿床里的甜甜。
那眼神没有爱意，只有重男轻女的嫌弃。
同病房的产妇婆婆正忙着给孙子冲奶粉，嘴里念叨着 “我们大孙子真能干，比他爸小时候能吃”。
这边婆婆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借口说要回家给王丹露炖鸡汤，一去就是大半天。
出院那天，婆婆收拾东西的动作快得惊人，仿佛多待一秒钟会死似的。
6 第六章
到家后，婆婆把医院拿回来的行李箱往玄关一放，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丹露啊，家里还有几亩地要种，你公公一个人忙不过来，”
她不敢看王丹露的眼睛，声音也比平时低了几分，“你看这俩丫头片子…… 唉，妈也帮不上啥忙，你自己多辛苦吧。”
王丹露抱着甜甜的手猛地收紧，孩子被勒得哼唧了一声。
她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婆婆把那串桃木手链从抽屉里翻出来，随手扔在梳妆台上。
“这玩意儿也不管用，” 她嘟囔了一句，拉着行李箱就往外走，“贾一，你好好照顾她们娘仨，我走了。”
门 “砰” 地一声关上，震得玄关处的风铃叮当作响，也震碎了王丹露最后一点幻想。
起初贾一还会帮着哄哄乐乐，给甜甜换尿布，但他工作忙，常常加班到深夜，回来时两个孩子都睡了。
照顾两个孩子的重担全压在了王丹露一个人身上。
每天清晨，她要在甜甜的哭声中醒来，给她喂奶换尿布，然后叫醒睡眼惺忪的乐乐，给她梳辫子穿衣服，做早餐。
送乐乐去上学的路上，她一手推着婴儿车，一手牵着乐乐，常常累得气喘吁吁。
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喝口水，甜甜又该换尿布喂奶了，接着是做午饭、哄甜甜睡觉，下午又得去接乐乐放学。
想到这些，王丹露想把手中的盘子摔了。
心中压抑的那么多年闷气，一直憋的她每天都堵的慌。
最后一只碗倒扣在沥水架上时，挂钟的指针刚滑过十点半。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围裙上的面粉蹭到鬓角，那里不知何时沾了片菜叶。
洗衣盆里堆着的衣物像座小山，丈夫头天换下来的衣服，大女儿的校服袖口渗着墨水渍，小女儿的短裤上还沾着泥点。
她蹲下身分拣，棉袜归成一小堆，内裤堆成一堆，深色外套和浅色 T 恤分开码放，唯独那双手在冷水里泡得发紫。
手洗的活计最磨人。
肥皂在搓衣板上刮出白花花的沫，袜子的纹路里藏着沙砾，搓得指腹生疼。
她时不时停下来用围裙擦手，目光瞟向墙上的电子钟 —— 十一点十五分，
得赶在十二点前把衣服晾出去，然后去买菜，下午三点前还要去接小女儿。
洗衣机开始转动的嗡鸣声里，她抓起菜篮子就往外走。
7 第七章
菜市场的喧嚣像团热油泼进锅里。
卖鱼的摊位飘来腥气，宰杀家禽的摊位传来扑棱声，菜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她熟门熟路地拐进蔬菜区，目光在摊位间逡巡，专挑那些带着泥土、菜叶有些蔫的菜。
“老板，这把芹菜咋卖？” 她停在一个摆满绿叶菜的摊位前，手指捏了捏芹菜杆，纤维粗得能刮手。
“两块五，不讲价。” 老板头也不抬，正在给捆好的韭菜喷水。
水珠在菜叶上凝成晶莹的珠子，衬得菜色格外鲜亮。
她把芹菜翻过来，看见根部沾着烂泥：“你看这根都烂了，便宜点嘛，两块钱我全要了。”
“嫌烂别买啊，” 老板终于抬眼，上下打量她沾着洗衣粉痕迹的旧外套。
“我这菜从地里刚摘的，新鲜着呢。没钱就别来菜市场晃荡，耽误我做生意。”
周围几个买菜的妇人投来打量的目光，她的脸 “腾” 地红了，像被太阳暴晒过的番茄。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还是挤出笑来：“老板便宜点卖给我，我下次还来你这儿买。”
“得了吧你，” 老板不耐烦地挥挥手。
“每次都来砍价，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我这摊子都要被你砍亏本了。拿走拿走，两块钱赶紧走。”
她如释重负地付款，小心翼翼地把芹菜放进菜篮，仿佛捧着什么珍宝。
转身时听见老板跟旁边的人嘀咕：“你看这女的，穿得破破烂烂的，还天天来这儿抠搜……”
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朵。
她加快脚步，菜篮里的芹菜晃来晃去，叶子上的水珠滴在她的鞋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走到卖肉的摊位前，她在冷柜前站了许久，目光在五花肉和排骨之间游移。
小女儿上周体检说有点缺钙，医生让多喝排骨汤。
她咬了咬牙，指着一块带肉的排骨：“老板，称半斤排骨。”
“半斤？” 卖肉的师傅扬起眉毛，手里的刀顿在半空。
“我这排骨都是按根卖的，哪有称半斤的？”
“我就买半斤，”
师傅看看她恳切的眼神，不耐烦地切下一小块排骨：“算你八块钱，下次别来买这么点了，麻烦。”
她接过排骨，放在了菜篮里。
菜篮里现在有了半斤排骨、一把芹菜、三颗土豆和一把蔫了的青菜，这就是今晚的全部食材。
回到家时已经一点半，洗衣机已经停转。
她赶紧把衣服晾到阳台上，衣物在风里摇晃，像一面面褪色的旗帜。
顾不上擦汗，她又钻进厨房，把排骨放进砂锅里焯水。
冷水下锅，血沫子慢慢浮上来，她用漏勺仔细撇净，然后放进姜片和葱段，小火慢慢炖着。
这边土豆已经去皮切块，芹菜摘洗干净切成段，青菜泡在水里去除泥沙。
案板上的刀光飞快地闪动，土豆丝切得粗细不均，她苦笑了一下，想起刚结婚时连菜刀都拿不稳，现在却能在十分钟内切好一盘菜。
砂锅里的汤渐渐变白，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她看了看时间，两点半。
8 第八章
小女儿三点放学，大女儿四点半放学，她得在这之前把所有菜做好。
炒土豆丝的时候，油锅里的油溅到手臂上，烫出几个小红点。
她 “嘶” 了一声，却顾不上处理，赶紧把土豆丝倒进锅里，快速翻炒。
盐、醋、葱花依次撒入，起锅时撒上一点蒜末，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接着是清炒芹菜，锅里只放了一点点油，芹菜在锅里发出 “滋滋” 的声响。
最后是炒青菜，这道菜最简单，只需要一点盐和油就行。
砂锅里的排骨汤已经炖得差不多了，她掀开锅盖，热气扑面而来。
撒上一点胡椒粉和香菜，奶白色的汤里点缀着绿色的香菜，看上去格外诱人。
她尝了一口，咸淡正好，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刚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墙上的挂钟敲响了三点。
她赶紧解下围裙，抓起小女儿的外套就往外跑。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只知道此刻，她必须快点去接小女儿。
到了幼儿园，王丹露接到甜甜，抱着她坐在了推车里。
推车的轱辘碾过水泥地的声响混着幼儿园门口此起彼伏的呼唤声，王丹露看了眼手机，离大女儿乐乐放学还有四十分钟。
为了省点钱，每天乐乐是坐着校车去上学，放学是王丹露接，这样就可以省下一半的校车费用。
她推着甜甜往小学方向走，路过便利店时被孩子拽住衣角，非要买冰柜里的草莓雪糕。
“只能吃半根哦，晚上还要吃饭。” 她剥开包装纸掰下一半，看着小宝舔着嘴角的红色奶油，像只偷喝了牛奶的小猫。
小学门口的人群渐渐密集起来，穿校服的孩子们像潮水般涌出校门。
王丹露踮着脚在人流里搜寻，直到看到那个背着粉色书包、扎着高马尾的身影 —— 乐乐和同学说着话，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姐姐！” 甜甜在推车里挥舞着小手，乐乐快步走过来，弯腰捏了捏妹妹的脸：“又吃雪糕啦，小花猫。”
回家的路上，乐乐边讲着班里有趣的事，边帮妈妈推着妹妹。
推车经过减速带时颠了一下，甜甜咯咯笑起来，乐乐伸手扶住妹妹的肩膀。
回到家，乐乐带着妹妹去洗手，王丹璐去厨房为她们盛饭。
9 第九章
餐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乐乐快速吃完饭，把碗推到一边准备写作业，甜甜却突然哇地哭起来：“姐姐不跟我玩！”
“甜甜！” 王丹露放下筷子，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姐姐要写作业，你自己先吃饭好不好？”
小家伙却哭得更凶，小手去抓乐乐的作业本，被王丹露一把抓住手腕。
乐乐皱着眉把本子往旁边挪了挪，低声说：“妈，我数学卷子还没写完呢。”
王丹露深吸一口气，把甜甜抱到客厅，打开她最喜欢的动画片。“我们边看看佩奇边吃饭好不好？” 甜甜抽着鼻子，眼睛却已经被电视屏幕吸引。
她回到餐桌旁，给乐乐的水杯里续了热水：“慢慢写，别急，妈妈喂完妹妹就过来陪着你。”
客厅里传来佩奇和乔治的笑声，厨房的水池里还泡着没洗的碗，王丹露坐在乐乐身边，看着女儿低头演算数学题的侧脸，灯光在她发顶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墙上的挂钟滴答走着，时针慢慢挪向八点，窗外的天色早已沉暗，只有路灯的光透过纱窗，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乐乐放下笔揉了揉眼睛，作业本上的字迹工整清晰。
“写完啦。” 她打了个哈欠，王丹璐伸手替她整理好散落在脸颊的头发：“去刷牙吧，妈妈把妹妹哄睡就来给你检查。”
走进卧室时，甜甜正抱着玩偶迷糊着眼，看到妈妈进来，伸出小手想要抱抱。
“妈妈讲故事。”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
王丹璐躺在甜甜身边，轻声讲着三只小猪的故事，直到甜甜的呼吸变得均匀，小拳头还紧紧攥着玩偶的耳朵。
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客厅的电视已经关掉，乐乐趴在餐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红笔，作业本摊开在面前，上面用红笔标出的错题旁写着工整的订正。
王丹璐轻声的叫起乐乐，扶着她去卧室了。
拿起毯子轻轻盖在女儿身上，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臂，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柔软的酸楚。
她走到厨房开始洗碗，水流哗哗地冲过碗碟，窗外的夜风吹动着晾衣绳上的校服，发出轻微的声响。
墙上的钟指向九点半，这个城市的大多数人或许已经进入梦乡，而属于她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贾一此时还没有回来。
这个家有他没他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她擦干净手，走到餐桌旁坐下，拿起乐乐的作业本逐题检查，红色的笔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甜甜偶尔在睡梦中发出的呓语。
日子像被按下了循环键，每天都在接孩子、做饭、辅导作业中度过。
但此刻，看着两个孩子安然的睡颜，她觉得所有的疲惫些许有了安放的地方。
10 第十章
厨房的瓷砖沁着夜的凉意，王丹露洗完最后一只碗。
电子钟的数字跳成 22:59 时，她又去清理两个孩子白天穿的鞋子。
终于把清洁好的最后一只童鞋塞进鞋架。
客厅里只开着沙发旁的落地灯，暖黄色的光晕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此时，门外传来开门的声音，贾一醉醺醺的回来了。
他把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招呼不打，去卧室了。
没几分钟，贾一的鼾声裹着烟草味涌出来。
他侧躺在床上，手机还亮着屏，短视频的配乐断断续续地漏出来。
王丹露伸手去拿手机，指尖刚碰到机身，他突然翻了个身，手臂重重压在她手背上。
“别烦……” 含糊的嘟囔里带着不耐烦，嘴里是烟和酒混合的味道。
她僵在原地，直到那均匀的鼾声再次响起，才轻轻走出卧室。
客厅的沙发扶手硌着后腰，王丹露蜷起腿点开视频软件。
她盯着屏幕上晃动的光斑，忽然想起领证那天，贾一也是像视频里一样，笑着给她擦嘴角的奶油，说以后家务他包一半。
那时她还打趣说：“你可别把厨房点了。”
冰箱突然发出 “嗡” 的一声低鸣，吓她一跳。
保鲜层里还有半盒吃剩的草莓，是接孩子时买的，乐乐说要留给爸爸，结果贾一回来时带着一身酒气，一颗没吃，直接倒在了床上。
她起身去拿起一颗草莓，果肉在指尖软得快要化掉，放进嘴里却尝到股酸涩味。
这味道如同她现在的生活。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眼下青黑的影子，额角的碎发被汗水粘在皮肤上，像贴了层湿答答的薄纸。
书架上，摆着结婚时的合影。
照片里的她穿着白色婚纱，头纱被风吹起一角，贾一的手揽着她的腰，两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现在这张照片蒙着层薄灰，就像被时光尘封的记忆。
空荡荡的客厅，觉得连空气都沉得喘不过气。
突然想起，自己该洗漱了。
卫生间的镜子上还留着早上的水渍，王丹露拧开水龙头，冷水扑在脸上时打了个激灵。
简单的抹了点护肤品，生活给她打磨的已经没有任何的心思和精力打理自己了。
她回到沙发上，看阳台那里的绿萝又长出了新藤，沿着栏杆蜿蜒攀爬。
她记得这盆植物是刚搬家时买的，贾一还特意找了根麻绳给它做支架。
现在麻绳已经磨得发白，就如现在的生活没有任何的色彩。
凌晨一点，手机屏幕还亮着，短视频已经刷到第几十条，内容却一条都没记住。
她看见自己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像个机械的木偶。
心里那些一直没说出来的话，日复一日堆积着，渐渐变得坚硬而沉重。
贾一的鼾声突然停了，接着是窸窸窣窣的翻身声。
王丹璐走到卧室门口，看见贾一把被子踢到了床尾，露出穿着秋裤的小腿。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捡起被子，刚给贾一盖上，他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热死了……”
被子掉在了地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王丹露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对着自己的宽厚肩膀，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这个曾经让她觉得可以依靠的男人，现在却像个同住屋檐下的陌生人。
她弯腰捡起被子，叠好放在床尾，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11 第十一章
王丹露没有睡意，来到阳台的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夜风吹进来，带着楼下樟树的清香，也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
远处的高楼零星亮着灯，像一只只疲惫的眼睛。
她想起小时候住在乡下，夏天的夜晚会和妈妈坐在院子里数星星，那时的天空很清澈，星星也很亮。
原来曾经的自己也是父母手心里的宝贝。
手机屏幕暗下去，终于没电了。
她把手机放在茶几上，然后蜷缩在沙发里，抱着膝盖。
夜很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她知道再过几个小时，闹钟就会响起 —— 给孩子做早餐，送他们去幼儿园，回来收拾房间，准备午餐，接孩子，做晚餐，哄睡，然后又是洗碗、准备早餐食材、刷鞋……
身体的疲惫她可以忍受，甚至觉得理所当然，可心里的那片荒芜，却像沙漠一样越扩越大。
她渴望被理解，渴望有人能看见她笑容背后的疲惫，能听见她没说出口的委屈。
可是环顾四周，只有沉默的家具和窗外寂静的夜。
她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
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没有哭声，只有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
这是她一天里唯一属于自己的时间，却只能用来消化这些无人能懂的痛楚。
直到天边太阳渐渐升起，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她才抬起头，用袖子擦干眼角的湿意，站起身，走向厨房 —— 新的一天开始了，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周而复始，像个永不停歇的陀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