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绑定了死亡循环系统,任务是在十次重生中拯救沈聿。
前九次,我目睹他车祸、坠楼、溺水...用尽办法仍无法阻止。
第十次循环,系统提示:“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这次沈聿奇迹般活过了死亡节点,我们相拥而泣。
可当晚医院打来电话:“苏小姐,您母亲突发脑溢血...”
手术室外,医生摇头:“除非直系亲属心脏移植。”
我签下同意书,躺上手术台。
麻醉生效前,系统声音响起:“循环解除,因宿主生命体征终止。”
沈聿拆线那天,护士惊叫:“沈教授,您胸口怎么有行字?”
他低头,看见我最后刻下的:“这次换我替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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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病房里那股冰冷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第十次蛮横地钻进我的鼻腔,像无数根细密的冰针,直直扎进我的太阳穴深处。每一次重生,这味道都更浓烈一分,带着死亡循环系统那不可违逆的冰冷气息,宣告着又一次徒劳挣扎的开始。
我猛地睁开眼,视线花了片刻才重新聚焦。惨白的天花板,单调得令人窒息。窗外,天色是那种死气沉沉的铅灰,压得人喘不过气。身体深处传来一种熟悉的、被彻底掏空的疲惫感,每一次重生都在加重这种负荷,仿佛灵魂的某一部分,正被这无尽的循环一点点碾碎、剥离。
“第十次循环启动。”系统那毫无起伏的电子音,直接在脑海深处响起,冷硬得像一块冰,“核心任务:阻止沈聿死亡。失败条件:第十次任务失败,或宿主生命体征终止。倒计时:71小时59分58秒。”
冰冷的数字在意识里无声跳动,滴答作响,那是沈聿生命的沙漏,也是我的。每一次沙漏流尽,换来的都是他倒在我怀中的冰冷触感,是车轮下刺耳的摩擦和飞溅的血,是高楼边缘他最后绝望的回望,是泳池深处他无声下沉时向上伸出的、最终僵硬的手指……
前九次。九次拼尽全力,九次功败垂成。每一次死亡方式都如同命运恶意的玩笑,毫无逻辑,猝不及防。我学过格斗,试图在混乱的人群中护住他;我疯狂研究各种意外急救知识,随身带着急救包;我甚至尝试过把他锁在家里……可命运总能找到新的缝隙,将他从我徒劳张开的手臂中残忍夺走。
“聿哥……”喉咙干涩得发痛,我下意识地低喃出这个刻在骨血里的名字。每一次循环开始,这个称呼都带着更深的绝望和更孤注一掷的决绝。
我掀开身上同样散发着消毒水味的薄被,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刺骨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每一次重生都在这个病房,同一个位置,仿佛一个永恒的、无法挣脱的囚笼。我踉跄着冲到窗边,用力推开那扇仿佛从未彻底擦干净的玻璃窗。初冬清晨凛冽的空气如同无数冰刀,狠狠刮在脸上,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目光穿透稀薄的晨雾,死死锁定在马路对面那栋熟悉的、爬满常青藤的旧式红砖教师公寓楼。三楼左侧,那扇窗户后面,就是沈聿的住处。这个距离,这个角度,我已经看了九次,每一次都心如刀绞。
“聿哥,等我。”我对着冰冷的空气,对着那扇紧闭的窗户,无声地起誓,牙齿深深嵌入下唇,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在口中弥漫开来,“这一次,我死也不会让你有事。”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刺眼的光在昏暗的病房里划开一道口子。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是沈聿。
时间显示:7:05 AM。距离他“习惯性”出门去学校的时间,还有二十五分钟。在前九次的剧本里,这通电话之后,他会在七点半准时出门,然后……踏上那条通往不同死亡终点的路。
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划开接听键,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温润平和,带着一丝清晨特有的微哑,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却在我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小晚?”沈聿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点关切,“你那边……还好吗?昨晚听你声音有点不对,做噩梦了?”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带着那种能抚平一切褶皱的温柔。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酸胀得发疼。前九次循环开始前,我确实常常做噩梦,梦里全是关于他死亡的恐怖画面。而这第十次,噩梦成了我的现实。我用力咽下那股汹涌的哽咽,指甲深深掐进另一只手的掌心,用疼痛逼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正常,甚至带上一点点刻意的、属于“苏晚”的任性:
“嗯…是做了个吓人的梦。”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线稳定,“梦见你……被车撞了。”话一出口,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痛得我几乎弯下腰。这个“梦”,是我亲身经历过的地狱。第一次循环时,他就是在离公寓楼不到一百米的路口,被一辆失控的轿车撞飞。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我能想象他微微蹙起眉头的模样。
“傻瓜,”他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点无奈的安抚,“梦都是反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刚起来,正准备弄点早餐。”
“聿哥!”我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急迫,“答应我!今天别出门!就今天!请假!求你了!”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我知道这很突兀,很无理取闹,但我顾不上了。只要他今天不出这扇门,只要能熬过那个致命的节点……也许,也许就能打破这个诅咒!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死死抓住。
电话那端的沉默延长了几秒。我能听到他细微的呼吸声,隔着电波传来。
“小晚,”他终于开口,声音沉静,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别怕。我答应你。今天不去学校了,就在家待着。”他顿了顿,语气轻松了些,“正好,冰箱里还有你上次买来的速冻水饺,今天就赖在家,煮饺子吃,怎么样?”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将我淹没!答应了!他竟然真的答应了!前九次,无论我如何哭求、如何编造理由,他最终都会因为各种“意外”或“责任感”踏出那扇门。这一次,他居然应允了!
“好!好!就吃饺子!”我几乎是哽咽着喊出来,眼泪汹涌地滚落,砸在冰冷的手背上,“聿哥,你等我!我……我马上就过来!我们一起吃!” 必须亲眼看到他!必须确认他安然无恙地待在那个安全的屋子里!
“嗯,等你。”沈聿的声音带着笑意,透过电波传来,暖融融的,仿佛能驱散这医院里所有的阴冷,“路上小心。”
电话挂断。我像一颗被按下了发射按钮的炮弹,猛地从窗边弹开。身体的疲惫和虚弱被巨大的希望和恐惧强行压下。我甚至来不及换下身上那套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抓起床头柜上那个在前几次循环中早已准备好、此刻显得格外沉重的背包——里面塞满了各种应急药品、小工具,甚至有一把强光手电和一把瑞士军刀——跌跌撞撞地冲出病房,奔向电梯。
医院的走廊似乎被无限拉长,惨白的顶灯在头顶飞速掠过。我撞开安全通道沉重的防火门,冰冷的空气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一步两级、三级地向下狂奔,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如同我擂鼓般狂跳的心音。每一次循环积累的虚弱感像跗骨之蛆,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但我不能停!一秒也不能!
冲出一楼大厅,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冰刀刮过脸颊。我毫不犹豫地冲向路边,伸手拦下第一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
“师傅!去A大教师公寓!快!麻烦您快一点!”我几乎是扑进后座,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大概是被我身上刺眼的病号服和苍白的脸色惊到,没有多问,一脚油门,车子猛地蹿了出去。
城市的街景在车窗外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灰蒙蒙的色块。我的双手死死绞在一起,指甲深深陷入手背的皮肉里,留下几道刺目的红痕。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奔跑后的虚脱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仿佛要穿透所有的阻碍,直接看到那栋红砖楼里的身影。
“快点…再快点…”我在心底无声地呐喊,牙齿紧紧咬着下唇,直到尝到更浓重的血腥味。每一次红绿灯的停顿都像一次漫长的酷刑。倒计时冰冷的数字,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我的意识里无声而固执地跳动着:71:23:17…71:23:16……
出租车终于一个急刹,停在了那栋爬满枯萎常青藤的红砖公寓楼下。我几乎是同时推开车门,将一张皱巴巴的纸币塞给司机,甚至来不及等他说找零,就像一颗出膛的子弹般射向那熟悉的单元门洞。
老旧的水泥楼梯在我脚下发出沉闷的回响。三楼!那扇熟悉的、漆成深棕色的房门就在眼前!钥匙呢?我的钥匙呢?手在背包里疯狂地翻找,因为剧烈的颤抖,钥匙串哗啦作响,却怎么也对不准锁孔。汗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聿哥!开门!是我!” 我放弃了钥匙,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厚重的门板,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带着哭腔,“聿哥!”
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秒,门开了。
沈聿就站在那里。
他穿着柔软的灰色家居毛衣,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清晨的阳光从旁边的窗户斜斜照进来,给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他微微蹙着眉,脸上带着清晰可见的担忧,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了我的身影——狼狈不堪,穿着病号服,满脸泪痕,气喘吁吁。
他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温暖,真实,触手可及。不是倒在血泊中冰冷的躯体,不是从高空坠落的残影,不是漂浮在池水里的苍白面孔。
“小晚?”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愕,目光迅速扫过我身上刺眼的病号服和凌乱的样子,眉头拧得更紧,“你这是……”
后面的话,被我用尽全身力气的拥抱狠狠堵了回去。
我像一颗终于找到港湾的炮弹,一头扎进他怀里,双手死死环住他劲瘦的腰身,用尽全力抱紧,仿佛要将他勒进自己的骨血里。额头抵着他温热的胸膛,感受到那沉稳有力的心跳透过薄薄的毛衣传来——咚,咚,咚——那是世间最动听的乐章,是我九次轮回、九次肝肠寸断换来的奇迹!
“聿哥……聿哥……” 我再也无法抑制,失声痛哭,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绝望,所有在九次死亡中累积的惊惶和痛苦,在这一刻决堤而出。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像个迷途太久、终于找到归路的孩子。
沈聿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似乎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崩溃和这身病号服吓到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那双温暖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一手紧紧回抱住我颤抖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温柔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我的后脑,将那些在奔跑中散乱的发丝拢到耳后。
“别怕,别怕……小晚,我在,我在这儿……”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穿透我灵魂深处积累的恐惧寒冰,“没事了,没事了……”
他小心地、半抱着几乎脱力的我,挪进温暖的屋内,反手关上了那扇隔绝了外面寒冷和一切未知危险的门。玄关处熟悉的气息包裹上来,有他常用的须后水的清冽味道,有书籍纸张的墨香,还有一种独属于这个家的、令人安心的温暖。
他扶着我坐到客厅那张柔软的布艺沙发上,蹲下身,与我平视。他的目光专注而担忧,仔细地扫过我的脸,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我脸上狼狈的泪痕。那指腹带着薄茧,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此刻却异常温柔。
“到底怎么了?怎么穿着这个跑出来?”他指了指我的病号服,语气是温和的,没有责备,只有深切的忧虑,“做噩梦吓成这样?还是……身体不舒服?”他下意识地抬手,用手背贴了贴我的额头,试探温度。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这份真实的、带着体温的触碰,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后怕,如同海啸般再次席卷而来。泪水又一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不再仅仅是恐惧,而是掺杂了难以言喻的庆幸和喜悦。
“没事了……真的没事了……”我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却努力对他绽开一个笑容,一个带着泪、却无比灿烂的笑容,“看到你在家……看到你没事……真好……” 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触碰他的脸颊,感受到那温热的、真实的皮肤触感,指尖都在微微发颤,“真的……太好了……”
沈聿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心疼,像是困惑,又像是被我这汹涌而异常的情绪所撼动。他没有追问,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我触碰他脸颊的手,将那只冰冷的手包裹在他温暖宽厚的掌心之中。
“傻瓜,”他轻轻叹息一声,带着浓重的怜惜,另一只手揉了揉我凌乱的头发,“我一直都在。答应你了,就不会走。饿了吧?我去煮饺子,很快就好。你……要不要先去洗把脸,换身舒服的衣服?柜子里有你的。”
他起身走向厨房,脚步沉稳。我瘫在沙发里,听着厨房里传来的、令人心安的水流声、开冰箱门的声音、燃气灶打火的轻响……那些最平凡不过的生活声音,此刻却如同天籁。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袭来。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酸软和无力,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粘在一起。我蜷缩在沙发里,意识在温暖和食物的香气中渐渐模糊、沉沦。
意识昏沉间,仿佛听到系统那冰冷无情的电子音,毫无预兆地在脑海深处响起:“警告:检测到核心目标生命体征稳定,已度过预设高危节点。倒计时暂停。宿主生命体征持续减弱……异常波动……”
这声音如同来自幽冥的呓语,断断续续,带着一种诡异的电流杂音,听不真切,更像是一场噩梦的延续。我挣扎着想要听清,意识却如同陷入泥沼,越陷越深。
“小晚?小晚?”
遥远而温柔的声音,像穿过层层迷雾,轻轻敲打着我昏沉的意识。脸颊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是沈聿的手指在轻抚。
我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片刻,才聚焦在他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的脸上。厨房温暖的灯光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他蹲在沙发边,眉头微蹙,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脸色还是不好。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还是身体……”他顿了顿,没把话说完,但眼中的忧虑更深了,“饺子煮好了,起来吃点热乎的,嗯?”
他小心地扶着我坐起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水饺摆在了面前的小茶几上,汤水清亮,浮着几点翠绿的葱花,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沈聿细心地递过筷子,又拿来一个小碟子倒上醋。
“小心烫。”他轻声提醒。
饥饿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我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小心翼翼地吹着气。食物的暖意顺着食道滑下,一点点驱散着身体深处的寒意和那诡异的虚弱感。胃里有了热食,似乎连那萦绕不去的、系统冰冷的警告声也暂时被压了下去。
我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不敢看他的眼睛。前九次轮回积累的恐惧并未完全消散,像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这一次的平静,美好得如同偷来的时光,反而让人更加心慌意乱。
“慢点吃。”沈聿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并没有动筷,只是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里,静静地看着我。目光沉静而专注,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
我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微微发白。他知道了什么?或者……感觉到了什么?
“小晚,”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认真,“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件不合时宜的病号服上,“这件衣服,还有你早上……”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那种恐惧。不只是噩梦那么简单,对吗?”
心猛地一沉。饺子堵在喉咙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怎么说?告诉他我经历了九次他的死亡?告诉他我们被困在一个恶毒的死亡循环里?他会信吗?会不会认为我精神出了问题?这个用巨大代价换来的平静时刻,会不会就此打破?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毫无征兆地再次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这时——
刺耳的手机铃声,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猛地扎破了这短暂的、脆弱的温馨!
是我的手机,在背包里疯狂地震动鸣叫。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来了!那种熟悉的、被命运扼住喉咙的窒息感,再次降临!前九次,每一次关键节点,总会有这样猝不及防的“意外”!
我猛地抬头看向沈聿,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恐。
沈聿显然也察觉到了我瞬间剧变的脸色。他眉头紧锁,迅速起身,几步跨到玄关,从我那个沉重的背包里翻出了持续尖叫的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线条分明的下颌。
他看了一眼屏幕,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他快步走回我身边,将手机递给我,屏幕上跳动的来电显示,像一只狞笑的恶魔——**市第一人民医院**。
我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握不住那小小的机身。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沈聿温热的手掌覆上我冰冷颤抖的手背,带着一种无声的力量和支撑。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划开了接听键。
“喂?”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请问是苏晚苏小姐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而急促的男声,带着医院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紧迫感,“这里是市一院急诊!您母亲王慧兰女士突发大面积脑溢血,情况非常危急!正在抢救!请家属立刻赶来医院签字!”
“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眼前的世界瞬间失去了颜色,只剩下电话里那冰冷急促的声音在耳边无限放大、扭曲。
母亲……脑溢血……抢救……
前九次循环里,从未有过这个情节!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在第十次?在沈聿刚刚躲过一劫的时候?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吞噬。身体里仅存的一点力气也被彻底抽空,我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布偶,握着手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瘫软下去。
“小晚!”
沈聿惊骇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我下滑的身体,用力将我抱紧。手机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
“怎么了?医院说什么?!”沈聿的声音紧绷到了极点,他低头看着我瞬间惨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眼中充满了惊涛骇浪般的担忧和恐慌。
“妈……”我嘴唇哆嗦着,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个破碎的音节,巨大的悲痛和恐惧让我几乎窒息,“医院……妈……脑溢血……抢救……” 后面的话被汹涌而上的哽咽彻底堵住,只剩下剧烈而绝望的喘息。
沈聿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没有任何犹豫,一把将我打横抱起。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别怕!我们马上去医院!”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和安抚,“抱紧我!”
他抱着我,像一阵狂风般冲出公寓门。老旧楼梯的台阶在他脚下飞快地后退,他抱着我,步伐却异常稳健,没有丝毫摇晃。夜风灌进楼道,冰冷刺骨,却丝毫无法穿透他怀抱带来的那一点微弱的暖意。
他把我小心地安置在副驾驶座上,替我扣好安全带。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沉沉的夜色。
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拉出迷离的光带,模糊一片。我蜷缩在座位上,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冰冷的恐惧像无数条毒蛇,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第十次……为什么是第十次?为什么是妈妈?系统……这就是你所谓的“最后一次机会”吗?用我最重要的人来填补那个空缺?
“会没事的……阿姨会没事的……”沈聿的声音紧绷,像是在安慰我,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他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下颌绷成一条冷硬的线。车速很快,却异常平稳,在车流中灵巧地穿梭。
“系统……系统……”我在心底绝望地嘶喊,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回答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妈妈……”
回应我的,只有一片死寂。那个冰冷的声音,仿佛从未出现过,又或者,它只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了市一院急诊大楼刺目的红色灯牌下。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瞬间涌来,比任何一次循环开始时的味道都更加浓烈,带着死亡的气息。
沈聿迅速解开安全带,冲下车,绕到我这边,拉开车门,小心地将几乎无法行走的我搀扶出来。他的手臂坚实有力,是我此刻唯一的支撑。
“坚持住,小晚!”他低声在我耳边说,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急诊大厅里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充斥着哭声、喊声、痛苦的呻吟和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一片混乱的绝望景象。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站在抢救室门口,神色凝重,目光在人群中扫视。
“谁是王慧兰家属?”他的声音穿透嘈杂。
“这里!”沈聿立刻回应,搀扶着我快步上前,“医生!病人情况怎么样?”
那医生目光锐利地扫过我们,最后落在我身上,显然确认了家属身份。他摘下口罩,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属于医生的、看惯生死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情况很不乐观。”他的声音低沉而直接,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砸下,“大面积脑干出血,压迫生命中枢。自主呼吸已经非常微弱,随时可能停止。”
我的双腿一软,全靠沈聿死死架住才没有瘫倒在地。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尖锐的耳鸣。
“手术呢?”沈聿的声音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开颅手术?清除血肿?”
医生沉重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出血位置太深,靠近延髓。开颅风险极高,九死一生。而且……”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又看向沈聿,“以病人目前的情况和出血量,即使上了手术台,成功清除血肿,自主呼吸功能也极可能永久丧失。”
永久丧失……植物人?或者……靠冰冷的机器维持那一点点象征性的生命?
巨大的绝望像一块沉重的巨石,轰然砸下,将我彻底压垮。泪水无声地疯狂涌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呜咽。妈妈……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妈妈……
“不……不会的……医生,求求你……”我语无伦次,紧紧抓住医生的手臂,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想想办法!一定还有办法的!求求你!”
医生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但更多的是职业性的沉重。他任由我抓着,声音依旧冷静得可怕:“办法……不是没有。但需要巨大的牺牲,而且时间紧迫。”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异常锐利,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我的耳朵:“除非,有直系亲属,愿意立刻捐献一颗健康的心脏。利用体外循环和心脏起搏技术,维持她的全身供血,在心脏离体的短暂时间内,我们才有一线希望清除掉那些致命的血肿,并保证她术后有恢复自主呼吸的可能。”
心脏捐献?!
这四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瞬间的冰冷和剧痛让我眼前彻底一黑!
“这……这是唯一的办法?”沈聿的声音也在剧烈地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扶住我的手臂猛地收紧,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为我抵挡这致命的判决。
医生沉重地、缓缓地点了点头,眼神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是唯一的、理论上可行的方案。但时间窗极短!脑干长时间缺血缺氧,后果不可逆转!必须立刻决定!而且……”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捐献者……需要是直系血亲,心脏必须绝对健康、匹配。术后,捐献者……”他停住了,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空气仿佛凝固了。急诊大厅的嘈杂声、哭声、仪器的滴答声……一切背景音都瞬间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医生那冷酷的宣判,和自己胸膛里那颗疯狂擂动、即将走向终结的心脏。
沈聿猛地将我拉向他身后,像一堵试图隔绝风暴的墙。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慌而撕裂:“不行!绝对不行!小晚!你看着我!”他双手用力扳过我的肩膀,强迫我涣散的目光聚焦在他脸上。他的眼睛赤红,布满了血丝,里面是翻江倒海的恐惧和一种近乎哀求的绝望,“听着!这不是选择!阿姨她……她不会希望这样!你更不能!听见没有?不能!”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从未有过的失控和脆弱。他用力摇晃着我的肩膀,试图将我从那可怕的念头中摇醒。
妈妈苍白的脸,温柔的笑,她轻声唤我“晚晚”的模样……沈聿此刻赤红的、写满恐惧和哀求的双眼……前九次循环中他一次次倒下的冰冷身影……系统那冰冷的倒计时和“最后一次机会”的提示……
无数的画面、声音、情感碎片在我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地冲撞、爆炸!身体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源自循环的虚弱感,在这一刻骤然变得无比清晰,仿佛在无声地呼应着那个唯一的、残酷的答案。
“倒计时:00:00:00。”
系统那冰冷、无机质的电子音,毫无预兆地、清晰地再次在我脑海深处响起。这一次,没有电流杂音,没有断断续续,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绝对平静。
“第十次循环任务目标:沈聿生命体征稳定,确认存活。循环终止条件达成。”
“宿主生命体征持续异常波动,符合预设牺牲路径。”
“循环解除程序启动……解除倒计时:300秒。”
五……四……三……二……一……
那冰冷的倒计时,如同最终判决的钟声,在我灵魂深处敲响。
原来如此。
原来这所谓的“最后一次机会”,从我被绑定系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写好了结局。它需要的不是沈聿的存活,它需要的,是我的心脏,我的生命,作为交换他永久存活的祭品。第十次,从来不是机会,而是祭坛。妈妈……只是命运为了确保我走上祭坛,而推下的最后一把。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九死一生……都只是为了将我精准地送到这里,送到这张手术台前。多么精巧而恶毒的陷阱。
我猛地抬起头。脸上所有的泪水、所有的惊恐、所有的挣扎,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一种看透一切、尘埃落定的冰冷清明。那平静之下,是汹涌到极致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爱与绝望。
沈聿被我眼中骤然的变化骇住了。他抓着我的手猛地一僵,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不……小晚!别做傻事!别……”他的声音破碎不堪。
我对他露出了一个极其短暂、极其苍白的微笑。那笑容里,包含了太多他此刻无法理解的东西——诀别,释然,还有刻骨的温柔。然后,我猛地用力,挣脱了他紧紧抓住我的双手!
那一下爆发的力量,大得惊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沈聿猝不及防,被我推得踉跄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一瞬间的空隙,我像一道决绝的影子,猛地转身,扑向旁边护士台!一把抓起放在台面上的笔,在那份早已准备好的、冰冷刺眼的《心脏捐献及紧急手术同意书》上,找到了家属签名的位置!
笔尖落下,带着划破纸张的决绝声响。
**苏晚。**
两个熟悉的字迹,此刻却如同用鲜血刻下的烙印。笔迹没有丝毫颤抖,清晰而用力。
“苏晚!!!”沈聿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不顾一切地再次扑上来,想要抢夺那份如同死刑判决书的纸张。
“快!”我将签好字的同意书用力拍在护士台上,对着旁边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的护士和医生嘶喊,声音尖锐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我是她女儿!直系血亲!立刻准备手术!按方案进行!快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又在下一秒被疯狂加速!
护士如梦初醒,抓起那份签好字的同意书,转身就冲向抢救室旁边的通道。医生反应极快,对着旁边的助手和护士大吼:“快!通知手术室!准备体外循环!心脏移植供体就位!快!快!快!”
几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护人员如同接到指令的士兵,迅速冲到我身边。他们的动作迅捷而专业,带着一种冰冷的效率。有人推来了转运平车,有人试图扶住我。
沈聿像一头彻底失控的困兽,他疯狂地推开试图阻拦他的医护人员,眼睛死死盯着我,赤红的眼底几乎要滴出血来!“放开她!你们放开她!苏晚!你敢!你敢躺上去试试!我不准!我不准你死!!!”
他的嘶吼声在走廊里回荡,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绝望和愤怒。他试图冲过来抓住我,却被几个强壮的男护工死死拦住。
“沈教授!冷静!这是家属的决定!是救人的唯一办法!”有人大声喊着。
“滚开!”沈聿咆哮着,额角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眼神却始终绝望地锁在我身上,那目光,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又像是要跪地哀求。
我没有再看他。不敢看。也不能看。
身体里那股支撑着我的、最后的力气正在飞速流逝。我顺从地被医护人员扶上冰冷的转运平车,躺下。平车被推动,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无比,载着我驶向那个既定的终点。
头顶惨白的天花板灯光飞速掠过,晃得人睁不开眼。走廊两侧的景象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光影。沈聿那绝望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声,穿透一切嘈杂,清晰地灌入我的耳中,像钝刀子,一下下切割着我早已麻木的心脏。
“小晚——!!!”
那声音,撕心裂肺,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我闭上眼,滚烫的泪水终于再次无声地滑落鬓角。
平车被推进了手术准备区。明亮到刺眼的光线笼罩下来。穿着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医护人员围拢过来,动作迅速而有序。冰冷的酒精棉球擦拭着手臂皮肤,带来一阵寒颤。静脉留置针被精准地刺入血管,细微的刺痛感传来。
“苏晚女士,放轻松。”一个护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职业性的安抚,却无法驱散半分寒意,“马上为您进行麻醉。”
麻醉师拿着面罩靠近。透明的面罩里,开始有白色的气体弥漫出来。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身体的感觉在迅速抽离。冰冷的手术台,刺目的灯光,周围模糊晃动的绿色人影……一切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
“滴。”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电子提示音,如同最后的钟鸣,直接在我意识的最深处响起。
紧接着,是那个熟悉到刻骨、冰冷到极致的系统电子音,它不再有任何起伏,带着一种程序终结般的绝对平静,一字一顿地宣告:
“循环……解除……”
“原因:宿主……生命体征……终止……”
声音到这里,如同信号不良般,滋啦一声,带着刺耳的电流杂音,戛然而止。
彻骨的冰冷,瞬间席卷了残存的意识。
黑暗,彻底降临。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在无边的混沌中沉浮了千万年。
一丝极其微弱的光感,穿透了厚重的黑暗。
我……还有意识?
这个念头如同微弱的火星,在死寂的虚无中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沉重到无法想象的疲惫感。身体仿佛不存在了,又或者,只剩下某种极其稀薄、极其脆弱的感知。
我无法感知到四肢,无法感知到呼吸,甚至无法感知到心跳的存在。只有一种纯粹的、沉重的“存在感”,像一片羽毛,又像一座大山,漂浮在无边无际的虚空里。
没有痛苦,没有喜悦,没有温度,没有色彩。只有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这就是死亡吗?
不……不对。系统说过,循环解除,因为“宿主生命体征终止”。我应该……彻底消失了才对。
为什么……还有这缕意识?
这缕意识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无法思考,无法移动,只能被动地“感觉”着。
“感觉”着一种奇异的、缓慢的搏动。那搏动并非来自我自己,而是来自外部,来自……下方?遥远,却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咚……咚……咚……像最温柔的鼓点,又像永不疲倦的潮汐,规律地冲刷着这片死寂的虚无。
这搏动……好熟悉……
是……
一个名字,带着刻骨的温暖和无法言喻的痛楚,试图冲破这意识的迷雾。
聿……
是沈聿的心跳!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般在这片虚无的意识中炸开!我的心脏……在他的胸膛里……跳动着!
几乎是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一股强烈到无法抗拒的冲动,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席卷了我这缕残存的意识!
我要留下点什么!必须留下点什么!在他身上!证明我来过!证明我爱过!证明……这一次,是我替他走向了终点!
这冲动是如此的原始而强烈,它超越了对死亡的恐惧,超越了对虚无的认知,成为了支撑我这缕意识不散的唯一执念!
所有的意念,所有的残存力量,都被疯狂地压缩、凝聚!凝聚到那搏动的源头!凝聚到那颗……曾经属于我、此刻在他胸腔中跳动的心脏之上!
用尽这缕意识存在的每一分、每一秒,用尽灵魂燃烧的最后一丝力量,在那温热的、搏动的心室壁上,刻下——
刻下……
……这次……换我……替你死……
每一个无形的笔画,都仿佛在抽取我存在的本源。意识在飞速地变得稀薄、透明。那沉稳的心跳声,也仿佛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最后一点意念耗尽。
黑暗,温柔地、彻底地,覆盖了一切。
……
医院高级病房。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地洒在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鲜花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混合的气息,安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
沈聿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靠坐在床头。阳光勾勒出他清瘦了许多的侧脸轮廓,下颌线显得有些嶙峋。他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放在薄被上的双手上,眼神空茫,没有焦距。拆线后的胸口,那道长长的、新鲜的疤痕在病号服领口下若隐若现,像一条狰狞的蜈蚣。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动着那里传来隐隐的钝痛。
负责给他换药和检查伤口的护士是个年轻活泼的姑娘,动作麻利而轻柔。她一边小心地揭开覆盖在伤口上的纱布,一边习惯性地试图活跃一下这间病房里过于沉重的气氛。
“沈教授,您恢复得真的很好呢!伤口愈合得很漂亮,比预想中快多了!”她熟练地用碘伏棉球擦拭着拆线后微红的疤痕边缘,声音清脆,“您看,颜色已经开始变淡了,再过段时间,注意护理,疤痕会越来越不明显的。”
沈聿像是没有听见,依旧沉默地看着虚空。阳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深不见底的荒芜。
护士也不以为意,知道他经历的巨大变故,继续手上的工作,仔细检查着缝合处的恢复情况。她拿起新的无菌敷料,准备贴上。
就在她微微俯身,靠近那道伤疤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疤痕下方,靠近心脏位置的皮肤。
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睛一点点瞪大,瞳孔因为惊愕而剧烈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极其恐怖的东西!
“啊——!”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毫无预兆地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手中的敷料和镊子“哐当”一声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溜圆,惊恐万分地盯着沈聿的胸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仿佛见到了世上最可怕的景象!
“怎么了?!”沈聿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惊动,终于从那种死寂的茫然中抽离出来。他下意识地皱眉,顺着护士惊恐欲绝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道刚刚拆线、还带着粉嫩新肉的疤痕下方,靠近心脏正上方的皮肤上——
不知何时,竟清晰地浮现出一行细小的字迹!
那字迹的颜色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暗红,不像纹身,也不像胎记,更像是……从皮肤深层透出的颜色,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生命力。
字迹娟秀而熟悉,一笔一划,都带着刻骨的温柔和绝望的决绝,深深地烙印在那里,如同用灵魂之火灼烧而成:
**这次换我替你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亮,却失去了所有温度。空调的送风声消失了。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真空。
沈聿的瞳孔,在看清那行字的瞬间,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仿佛有无数道惊雷,在他空茫死寂的脑海里同时炸开!轰隆作响!炸得他魂飞魄散!
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倒流,疯狂地冲向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冻结!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遍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都炸开!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最脆弱的落叶!
他死死地盯着胸口那行字,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眼球上瞬间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狰狞可怖!那熟悉的笔迹……每一个转折,每一个顿笔……那是苏晚的字!是苏晚的笔迹!是刻在他灵魂深处的印记!
“不……不可能……”干裂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挤出几个破碎的、不成调的音节。他猛地抬起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疯狂,狠狠地去擦拭胸口那行暗红的字迹!
用力!再用力!
指腹摩擦着皮肤,发出刺啦的声响。皮肤被擦红了,甚至有些地方破了皮,渗出了细小的血珠。但那行字,如同生长在血肉骨髓之中,纹丝不动!那暗红的色泽,反而在他粗暴的擦拭下,显得更加清晰、更加刺眼!
“假的……是假的!幻觉!一定是幻觉!”他嘶哑地低吼着,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惊骇欲绝和拒绝承认的疯狂!他抬起头,布满血丝、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吓呆在一旁的护士,眼神里是骇人的、不顾一切的求证,“你看不见对不对?!告诉我!你什么都看不见!是幻觉!是我疯了!对不对?!”
护士被他此刻癫狂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身体抖得像筛糠,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拼命地摇头,又点头,语无伦次:“看……看得见……沈教授……那字……那字……”
护士惊恐的确认,像最后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沈聿心中仅存的那一丝侥幸!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猛地从沈聿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剧痛、绝望和灵魂被生生撕裂的疯狂!
他猛地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胸口!不是捂住那道伤疤,而是死死捂住那行刚刚浮现的、如同命运最恶毒嘲弄的字迹!仿佛这样就能将它从血肉里抠出来!仿佛这样就能阻止那颗在他胸腔里跳动的心脏——那颗属于苏晚的心脏——传达出那锥心蚀骨的、来自彼岸的最后遗言!
巨大的、灭顶般的悲痛和惊骇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彻底吞噬、碾碎!身体再也无法支撑,他猛地向前蜷缩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床头柜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着,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
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再也无法抑制,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那哭声里,是肝肠寸断的绝望,是迟来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悔恨,是灵魂被彻底掏空后留下的、永远无法填补的巨大黑洞!
“小晚……晚晚……”破碎的呜咽从紧捂胸口的指缝间溢出,混杂着鲜血和泪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他哭嚎着,如同失去一切庇护的幼兽。每一次剧烈的抽泣,都牵扯着胸口那道新生的疤痕和下方那行刺目的字迹,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这疼痛,却远不及心脏深处那灭顶般的绝望万分之一!
那颗在他胸腔里沉稳跳动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无声地重复着那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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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换我替你死
每一次跳动,都是一次凌迟。
阳光,依旧静静地洒在病房冰冷的地板上,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病床上那个蜷缩着、被无边痛苦彻底摧毁的身影,和他胸口那行如同泣血般、用生命刻下的、永恒的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