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站在门外逼我去给表姐做伴娘的时候,
歹徒的刀就顶在我后腰上。
我从门缝看她,“妈,如果我死了,你会哭吗?”
她瞪了我一眼,语气厌恶“你还学会威胁你妈了?要死你也参加完婚礼再死!”
1.
“都是一家人,你要是不去做伴娘,别人怎么看你表姐?再说了,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皮肤那么黑,眼睛那么小,我是男的,我也喜欢你表姐!”
我死死咬着舌尖,没有回话。
我妈见我像块木头似的,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骂道,“你是死了吗?会不会点个头啊!跟畜生说话都比跟你说话强。”
从小到大,她从没问我为什么,永远都是先以指责谩骂来发泄她对我的不满。
所以,直到现在,她也没发现我有什么不对劲。
汗水顺着我的下颚滴落在地上,砸出圆圈状的水渍。
我的指甲死死地抠在门框上,张开嘴无声地说了句救命。
她却扭过脸,不耐烦道,“说话不会大点声吗?真是小家子气,一点上不得台面。”
“学学你表姐,落落大方的,那才像我们家的孩子,要不是你长得有几分像你爸,我都怀疑我是抱错了。”
背后冰冷的钢刀往前顶了顶,扎得我身体发麻。
门缝开得不大,只露出了我的脸,我妈撇着嘴角继续骂着。
“我在门口站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让长辈进门去,家教都吃到狗肚子里了,要你有什么用?!”
我紧紧咬着嘴角,泪水在眼眶里摇摇欲坠,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掏出手机侧过身接了起来。
“珊珊,你放心,我在季芸这呢,肯定让她答应给你做伴娘!”
孟珊珊,这个血缘意义上的表姐,我生命中噩梦般的存在。
她温柔的低语声透过听筒传了出来,“真是麻烦小芸了,姑姑你替我谢谢她,等婚礼结束找个机会我请她吃饭。”
我妈从接起这个电话嘴角就没放下来过,“哎呀,你这孩子说什么见外的话呢,你是她姐姐,她欠你那么多,这都是她应该做的。”
她笑着结束了电话,转过头来看我的时候还是那个冰冷厌恶的眼神,伸着脖子朝屋里看了看。
“我警告你,别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表姐结婚是大事,别让我们跟着你丢人。”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门被重新关上,也隔绝了我最后的希望。
接下来的五个小时,我如坠地狱.....
2.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我在一个狭小黑暗的空间里。
身体扭曲着,以一种正常人做不到的姿势折叠着。
挣扎间,身体竟然腾空飘了起来。
我死了,在我看到地上那个行李箱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一点。
那四个人并没有因为的哀嚎求饶就放过我。
我生命最后的归宿,就是这个放在角落里的暗黄色行李箱。
为什么,就连我死了,都要是这么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我飘在半空中,环视了一圈这个出租屋。
屋子里乱七八糟,地板上床上都散发着不知名的腥臭味。
窗外的天是亮的,只不过不知道这是我死后的第几天。
哐啷一声,门被推开,门轴因为生锈发出刺耳的生意,我转过身看过去,我妈带着孟珊珊和我爸从门外走了进来。
刚一走进屋,她便叫骂起来,声音比往常还要高了不少,听得出她此刻非常生气。
“季芸!你给我滚出来!你是死了吗!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存心让你姐姐难堪是不是!”
“还有两天就是婚礼了,你要是敢给我掉链子,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表姐,表姐,从十岁那年开始,这个两个字就成了我的梦魇,听见我就发抖。
孟珊珊挽着我妈的胳膊,宛如一对亲密的母女。
我爸跟在她们身后,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说道,“小芸这租的什么房子,怎么也不开个空调。”
“早都跟她说过让她回去住就是不听,非要自己跑出来受这份罪。”
孟珊珊拿起桌上的扇子,乖巧的给我父母扇了起来,“姑姑,姑父,你们别生气,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小芸也不会赌气自己跑出来住。”
我妈一脸的恼怒在孟珊珊面前缓和了下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说道。
“珊珊啊,你不用替你妹妹解释,她什么样我还能不知道吗,她就是任性,故意给我们找不痛快。”
“以前我们就是太宠她了,才会养成她这个脾气,不然的话,你爸和你也不会.......”
我妈说到一半,红了眼眶,孟珊珊也抹了抹眼角。
“不怪小芸,她也不是故意的。”
我眼见着我的表姐一脸的情真意切。
如果当年我不是当事人,恐怕都要被她的演技打动。
曾经我无数次的想,要是我当初死在那场车祸里就好了,要是没了腿的人是我就好了。
如果一个完整的身体需要承受现在痛苦,那我宁可不要。
3.
见屋里半天都没有人回应,我妈大步冲进卧室。
看到屋内情形的时候,脸色大变,一把将桌上的马克杯扫落在地。
我爸紧跟在后面进来,脸色也变得铁青,尴尬了半晌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我楼下等你们。”
我看着扔了一地的教具用品和丝袜睡衣,这些东西是那四个男人扔在这的。
孟珊珊试图替我开脱,“姑姑,小芸不是这种人,您别多想。”
我妈手背的青筋暴起,深呼吸了两口气之后,强行稳了心神开始给我打电话。
一遍,两遍,三遍。
对面依然传来提示关机的电子音。
“季芸,你怎么这么恶心!”
她的话像一根根带刺的钢针,穿破我的皮肤,刺进我的四肢百骸。
好疼......
可是妈妈,我已经死了,我的尸体就在你面前。
哪怕你再细心一点点就会发现,那个暗黄色的行李箱不应该被扔在卫生间的角落里。
这个行李箱是你买给我的啊,你忘记了吗?
那时候我还是你的宝贝,你说我是你生命里面最重要的人。
你说要带我走遍世界,你要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我。
那是你第一次带我外出旅游时买给我的,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曾经的记忆不受控制的涌入我的大脑。
我变得暴躁不安,我想冲过去抓她的手,我想大声告诉她,“你看啊,你快看啊,你的女儿就在你面前,就在那个行李箱里,就在你买给我的那个行李箱里。”
可是身为一个灵魂,我只能无奈的穿过她的身体,触及不到她半分,她也始终听不到我的歇斯底里。
4.
就像十岁时那场车祸一样,只因为我完好无损的活下来,就成了我的错。无论我怎么解释,你始终只有一句话。
“要不是你任性非要舅舅带你去游乐园,你舅舅怎么会死,你表姐又怎么会失去一条腿。”
“都怪你,你就是罪人,你的罪到死也赎不清!”
表姐被你接到家里了,你说我要好好照顾表姐才对得起舅舅在天之灵,才能洗清我的罪孽。
家里没有电梯,比表姐矮半个头的我背了她整整三年,五楼啊,妈妈,我真的很累。
我撑不住摔倒的时候,你骂我没用,骂我是灾星,故意跟你作对。
可是我血流不止的膝盖你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妈,我现在死了,死的很惨,我的罪能不能算赎完。
我太累了。
我的手机依然处于关机状态,我妈在接连打了十几通电话后,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脸色越来越难看。
最后还是孟珊珊轻抚她后背的时候,她的怒气才得以缓解几分。
她胸口起伏强压怒意说道,“珊珊别担心,姑姑肯定想办法找到她,我绑也要把她绑到你的婚礼上。”
“没事的姑姑,就算小芸真的不来我也不怪她,毕竟我是姐姐,应该照顾妹妹的。”
我妈心疼的拉着她的手,“季芸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我也不至于成天跟着她操心。”
可笑啊,惨死的人是我,被折开装进行李箱的是我,被安慰的却是孟珊珊。
我烦躁的有些抓狂,我真的不想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生前死后都是透明的存在。
我只想她快点发现我将我安葬,
好在下一刻,我妈站在了卫生间的门口,行李箱就在她的面前。
我终于要被发现了我站在她面前努力的挥手,“快进来打开它,打开它你就可以找到我了,我没有故意跟你作对,我只是,只是死了。”
我妈真的朝着行李箱的方向走来了。
一步,两步,快了,就快了….
此刻,虽然我只是一个透明的灵魂,可是我还是紧张的屏住呼吸。
“妈,如果被吓到了别生气啊,我也不是故意的。”可是啊,我妈没有在往前走了。
孟珊珊拉住了她的胳膊,“姑姑,星洲发信息了,我该去试婚纱了。”
5
我妈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转身看向孟珊珊温声叮嘱:“季芸的事可别跟星洲说,别因为她的不检点,影响了婆家人对你的态度。
“让你姑父开车送你,外面天气热,可别把我们的新娘子给晒黑了。
孟珊珊下楼了,我妈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里满是宠溺的笑。
看啊,她多会疼人。
只是...
只是她忘记了还有一个人需要疼。
我妈脸上的笑意随着孟珊珊的背影一同消失,转身又是满脸的阴沉。
用嫌弃的眼神打量我的房间,这时房东李奶奶的来到我屋里了,她和往常一样笑的慈祥,“小念是个好孩子,有什么事情好好聊,母女之间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妈礼貌的回了个笑脸,“那是您被她的表象给骗了,我自己的孩子最清楚不过了,就会在外人面前装好人让别人觉得她委屈。”
“她啊就是从小被我们惯坏了,才让她现在变得自私自利,不知道替别人考虑。”
我妈提起我时,滔滔不绝,恨不能把我所有让她不满意的事情全都拉出来说一遍,以此来证明她养了我是多么的委屈。
听到这些话,我倒是平静,从小到大,已经听了太多遍了。
李奶奶笑了笑不再多说,准备离开时,眼神落在了行李箱上,顿住了脚步。
“小念平常最宝贝这个箱子,怎么给放卫生间了,里面湿,箱子会发霉的。”
我怔住了,因为李奶奶朝着箱子走了过去,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心脏又不好,受不得刺激的,
“我帮她把箱子拿出来放阳台上晒晒。”
妈,我有点恨你。
这下我紧张的直跺脚,下意识的就冲了过去,挡在她面前,“李奶奶你别...。
不幸的是她径直穿过了我的身体,我没能拦住她,幸运的是,我妈拦住了,
“她这是跟我赌气呢,别惯着她,都多大的人了,还得让旁人给她收拾东西,跟个废物有什么区别,让她回来自己收拾。”
李奶奶被我妈带出了房间,门被重重的关上了。
我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心里又堵的难受。
我忽然觉得那些说母子连心的都是骗人的,不然我妈为什么没有感觉到我就在她面前,
曾经那个连我吃饭都要精挑细选的人,为什么变的这彻底,为什么连我的死她没有一点感知。
我的灵魂在一种无形力量的驱使下,随着他们的车返回了我曾经的那个家。
太阳躲了起来,外面阴沉沉的,我妈因为晕车把车窗开的很大。
带着黏腻的风灌进了车厢,差点把我给吹出去。
当初出事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我们一家三口坐在同一辆车里。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小芸,爸爸妈妈今天带你去海洋馆看美人鱼表演。”“小芸,妈妈带你去放风筝。”
“宝贝穿艾莎公主的裙子真漂亮,笑一下,拍照喽。
可后来啊,什么都变了。
“有没有脑子,美人鱼都是假的有什么好看的。”
“表姐的腿都那样了,还想着风筝,你怎么那么自私。”
“以后不许再穿裙子,不许让表姐看见你的腿。”
我摇摇头甩掉这些记忆,轻飘飘的躺在我妈的怀里。
记忆中妈妈的怀抱从孟珊珊来我家后,就不再属于我了。
想想有些可笑,我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却只能在死后体验这些温情。
一年了,我也终于在死后回到了家里,
客厅里面摆放的合照是他们三个的,有我的那张已经被闲置在角落,落上了一层薄灰,
我的房间也改成了孟珊珊的钢琴室,
里面贴满了她十岁以来每年生日时候的照片和参加钢琴比赛时的海报。
还真是个....被宠爱的小公主啊。
孟珊珊婚礼这天到了,我依然没有现身。
我妈一大早的就又开始给我打电话,这次电话开机
在第三通电话时,电话接通了,
我妈的眼睛瞬间明亮怒声骂道:“季芸,你存心让我们难看是不是,快点给我滚过来。”
那边许久没有动静,久到我妈已经没了耐心还要开口骂时,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道男声。
“我是季芸男朋友,小芸说了,她的家人都太恶心了,永远都不想再见了,特别是你。”
“她让我转告你们,永远都不要再联系她。”
我妈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季芸,有种你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我爸对家里的事情向来很少发表任何意见,这次也生气了。
拿出手机给我发微信,“你现在太胡闹了。”